《从空虚到充实》

１

饥饿，寒冷，寂静无声，
2 w( y0 x, E& v* K+ J; Y广漠如流沙，在你脚下……

让我们在岁月流逝的滴响中
3 G, e* m7 m; S. n! f! h, L: W固守着自己的孤岛。
7 \. H$ b" X* g2 I. V无聊？可是让我们谈话，
我看见谁在客厅里一步一步地走，
1 y( P0 ^4 s) s0 Y6 F播弄他的嘴，流出来无数火花。

一些影子，愉快又恐惧，
在无形的墙里等待着福音。
4 w5 e. F" ]4 q0 J0 W“来了！”然而当洪水
张开臂膊向我们呼喊，
+ O! g# L, t' J+ y+ ^, Y! V这时候我碰见了Henry王，
' ~/ e$ n9 O+ J8 a他和家庭争吵了两三天，还带着
4 G' l# J9 T* z( H7 }# G* t潮水上浪花的激动，
1 d4 J1 N* ?- j0 \) J' s疲倦地，走进咖啡店里，
. v" l$ J, j6 y3 s$ M0 Z又舒适地靠在松软的皮椅上。
我该，我做什么好呢，他想。
% \" I+ Y  b* H, S6 ~对面是两颗梦幻的眼睛
沉没了，在圈圈的烟雾里，
; A8 R, q9 M3 H7 Q# L  ^+ O2 F9 r" _我不能再迟疑了，烟雾又旋进
脂香里。一只递水果的手
握紧了沉思在眉梢：
( h8 H$ K+ W- C* w; h/ |我们谈谈吧，我们谈谈吧。
5 }/ u" h% S' _4 h$ f4 k$ j7 l生命的意义和苦难，
$ I4 x2 M1 d  }6 z朱古力，快乐的往日。
于是他看见了
: z5 p0 r0 Q# C& c- @3 b6 Z/ U9 m* t海，那样平静，明亮的呵，
在自己的银杯里在一果敢后，
街上，成对的人们正歌唱，
起来，不愿做努力的……
他的血沸腾，他把头埋在手中。

２
' h/ R2 y: B" N. b8 l
呵，谁知道我曾怎样寻找
我的一些可怜的化身，
当一阵狂涛涌来了
- p) W& e7 ^2 u& g. T扑打我， 流卷我，淹没我，
: R: i0 t' y" G7 T( ~3 q从东北到西南我不能
支持了。

2 Y& p: x6 p+ R1 q" a; i这儿是一个沉默的女人，
“我不能支持了援救我！”
: g! I4 N& z) c$ U然而她说得过多了，她旋转
5 k* W4 q( R1 p5 x+ G9 y转得太晕了，如今是
- r) R4 N- V1 y% h% o% `张公馆的少奶奶。
这个人是我的朋友，
- }. i1 Y- v/ D对我说，你怕什么呢？
. O! K9 s( _; t$ m2 x, [这不过是一场梦。这个人
/ n) q- q  F' {; T流浪到太原，南京，西安，汉口，
写完《中国的新生》，放下笔，
- Q! n% u9 Q3 C6 Y" k$ W# s唉，我多么渴望一间温暖的住房，
) D) I9 [! O# h% e和明净的书几！这又是一个人，
( h3 T0 H: R5 b( f3 G% O+ W# ~; R他的家烧了，痛苦地喊，
* u+ b0 X5 w! a9 t战争，战争，在轰炸的时候，
（一片洪水又来把我们淹没，）
整个城市投进毁灭，卷进了
! n) a% A5 C7 K  ]海涛里，海涛里有血
% @2 K1 [( G& H2 I' o; X的浪花，浪花上有光。
, e+ ^" {4 X6 a6 T9 L6 G; a8 H
然而这样不讲理的人我没有见过，
他不是你也不是我，
% f" w) t: N) r& W9 ~请进我们得救的华宴吧我说，
这儿有硫磺的气味裂碎的神经。
3 W, d& @+ E1 a% l/ e他笑了，他不懂得忏悔，
也不会饮下这杯回忆，
$ n% H  j0 v# i, g彷徨，动摇的甜酒。
. v- a$ [7 W0 k+ Z我想我也许可以得到他的同情，
4 v$ Z& H, k1 ]( m/ m: `$ ]9 d可是我们的三段论法里，
我不知道他是谁。

３

" [2 S# y: J" P+ m  O" x6 J只有你是我的兄弟，我的朋友，
( ^. H, A- [" v5 b$ ^- n多久了，我们曾经沿着无形的墙
一块走路。暗暗地，温柔地，
" `. P. x1 _, W9 b（为了生活也为了幸福，）
  O1 A; t2 m3 J: P4 C- ^再让我们交换冷笑，阴谋和残酷。
然而什么！
9 r+ Q! K" D4 R9 o5 G" R* C) y0 {
大风摇过树木，
从我们的日记里摇下露珠，
/ v8 K7 b% Q* t; b3 g5 j在旧报纸上汇成了一条细流，
9 ?' l2 P" P8 Z& n+ ^0 c（流不长久也不会流远，）
流过了残酷的两岸，在岸上
我坐着哭泣。
/ q$ I5 y) Y4 ?1 e艳丽的歌声流过去了，
: \- h8 s1 _- k  O: N祖传的契据流过去了，
$ U9 u& n: h  s1 Q茶会后两点钟的雄辩，故园，
黄油面包，家谱，长指甲的手，
道德法规都流去了，无情地，
/ Z: a+ r+ f4 P& L这样深的根它们向我诉苦。
. F. B! ^# ]5 d6 e* Y枯寂的大地让我把住你
在泛滥以前，因为我曾是
你的灵魂，得到你的抚养，
我把一切在你的身上安置，
可是水来了，站脚的地方，
也许，不久你也要流去。

４

洪水越过了无声的原野，
. u# t1 p! [+ b+ f4 i  a漫过了山角，切割，暴击；
展开，带着庞大的黑色轮廓
" z. w" F5 k& Y: U% L  M" p和恐怖，和我们失去的自己。
. `, b6 Z$ f9 ], M1 q, y: ]7 {死亡的符咒突然碎裂了
; N: l7 a; _" t0 n/ y发出崩溃的巨响，在一瞬间
" e7 g! ~2 C% H1 I; Q# D我看见了遍野的白骨
旋动，我听见了传开的笑声，
" W+ k0 N, J' t1 p2 c$ ]8 j( z粗野，洪亮，不像我们嘴角上
疲乏地笑，（当世界在我们的
舌尖揉成一颗飞散的小球，
变成白雾吐出，）它张开像一个新的国家，
要从绝望的心里拔出花，拔出草，
我听见这样的笑声在矿山里，
在火线下永远不睡的眼里，
" ?) }4 H# L, n9 e# \8 w( {在各种勃发的组织里，
在一挥手里
谁知道一挥手后我们在哪儿？
我们是这样厚待了这些白骨！

- b1 v8 ~/ B! L德明太太对老张的儿子说，
（他一来到我家我就对他说，）
4 t; s* F9 N3 e, A2 k) {你爹爹一辈子忠厚老实人，
你好好的我们不会错待你。
* X! F1 s& I. L. x& @可是小张跑了，他的哥哥
（他哥哥比他有出息多了，）
是庄稼人，天天抹黑走回家里，
我常常对他棉絮跟他说，
+ P% ?0 R1 z. J) _1 J2 R3 l是这种年头你何必老打你的老婆。
昨天他来请安，带来他弟弟
% w; g' v6 b5 q8 i  o% ?8 [) O, Q战死的消息……

然而这不值得挂念，我知道
一个更静的死亡追在后头，
( Z* Z8 B: Z7 h5 Q" I因为我听见了洪水，随着巨风，
! A4 A2 U, L9 ~4 G从远而近，在我们的心里拍打，
吞噬着古旧的血液和骨肉！

５

于是我就病倒在游击区里，在原野上，
4 @* @, F& n" i# j1 y; J原野上丢失的自己正在滋长！
8 ]( [) ~3 B+ G6 t7 a9 I因为这时候你在日本人的面前，
/ {0 e9 ^' P& z* l) R必须教他们唱，我听见他们笑，
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，
2 ?) ^; g6 C6 f# A5 |" H为了光明的新社会快把斗争来展开，
9 I. Q, t7 y7 g2 q7 U  l( G6 H起来，起来，起来，

我梦见小王的阴魂向我走来，
（他拿着西天里一本生死簿）
你的头脑已经碎了，跟我走，
我会教你怎样爱怎样恨怎样生活。
. t4 H, A6 f( O" [8 ?不不，我说，我不愿意下地狱
只等在春天里缩小、溶化、消失。
! G  h2 s) G6 M9 k1 Y+ p8 o& A海，无尽的波涛，在我的身上涌，
( _, O/ |* t( V! k( B/ o流不尽的血磨亮了我的眼睛，
在我死去时让我听见海鸟的歌唱，
, s+ R! ~4 {% J/ R虽然我不会和，也不愿谁看见我的心胸。